法夫尼纳尔是一坐绿意盎然、气候怡人的自然之都。
那一带尽是些高海拔的群山,以及山麓下的街道。然而在那些资产富裕的人之间,这里是以避暑胜地或者说度假别墅群而闻名的城市。
春天的繁花遍野令人心旷神怡,夏季则有着历史悠久的森林供游客休憩,秋天有明镜般的湖泊与落叶覆盖,入冬后则迎来整个世界的寂静。这是一片四季分明的土地,在观光季前来探访,则可以享受足以赏心悦目的美丽。
山麓上,沿途建起了以各种颜色涂刷,大小不一的房屋。这里的地价相当昂贵,在这种土地上建起一栋别墅本身就是富裕阶层的证明。
有些狭窄但很精致的街道上全然是面向游客的商店,种类很齐全。一到观光季,这里就会因为游客的数量而变得拥挤,到处充斥着热闹的音乐,全然不似山间的乡村之地。
以图便利,多数人选择在街上或靠近街道的地方建造别墅,所以围绕着街道的地方自然而然成了理想的住宅区。而那些不喜热闹的人则会在别的地方建造。久而久之那些人也就成为了住宅区居民眼中的怪人。
此时的法夫尼纳尔正值一年中的天高云淡之秋,繁华的街道上被一层金色的落叶覆盖。红色的地砖上覆盖着的厚厚的树叶让行人脚底感受到了软绵绵的触感。山野外,常被观光游客忽视的一片小湖边,有一间小屋悄然而立。
若是形容的有情调一些,那么这就是一座有着旧时风韵的宅邸,但若是说得难听一些,这不过是一栋落魄的、将被遗弃的旧屋子。穿过有些褪色的白色拱门,和被杂草和不知名的野花淹没的庭院,便能够看到小屋的全景。
红色砖墙因为长久没有经过修缮而变得破败不堪,黑色的砖瓦也布满了裂痕。起到修饰作用的,本应该仅仅有条的镶嵌在墙上的白色木条也被腐蚀的不堪入目。
庭院中——靠近阳台的地方有着一座金色的应该闪耀着光泽的秋千。这是这栋屋子中有孩子存在的证明。但是上面爬满的类似牵牛花的藤蔓和秋千脚下长满的苔藓说明此时这间屋子已经失去了它的小主人。
小屋的主人名叫果戈理,毫无疑问他是一名剧作家——一位正值壮年的剧作家。
这是一位有着白色头发的男性。因为白化病,他很少见到太阳。而常年呆在阴冷的湖中小屋内,他也因为怕冷一直穿着毛衣。略微的驼背、总是一副懒散有气无力的样子和他戴着的黑色边框的眼镜为他增添了许多书卷气息。
小屋不是作为他的度假别墅,而是为了常年居住于此而建造的。
不仅是他自己,还是为了父母和很年幼的妹妹建造的房子。这栋对一家四口都有些过大的房子,如今只有他一个人居住。
父母和妹妹都离世了。
果戈里是欧仁第家的养子。而深爱着他的养父母和妹妹,都因为一种他也不知道的疾病去世了。
——那是一种杀死身体内的抗体细胞,最后导致病人在各种疾病的折磨下痛苦的死去。并且具有遗传性和传染性。他的妹妹遗传自父母,他的养母被养父传染。
“也许你一旦知道他们有这种病,你就会放弃你的学业回来求医了。”葬礼上,他的母亲的好友告诉他。
当时父母和妹妹得知有这种病的时候,他正在全国最好的戏剧学院学习,而他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考上的学院。在学习期间他比任何人都努力,想着有一天成为了著名的剧作家后来报答自己的养父母和妹妹。
毕业后他也如愿以偿的成为了备受瞩目的剧作家,一直在首都的剧团工作。当他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后,才买了当晚的火车票赶回来。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果戈里的脑海中被无数的“为什么”充斥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种事情,只要早点告诉我的话,花再多的时间我都愿意啊!
一起寻求治疗的方法也好,花费不必要的金钱也罢——无论多少,都心甘情愿。
当年他因为白色的毛发而被家人抛弃,只有养父母接纳了他。他还记得那一晚尚未做好成为父母的准备的年轻的养父母脸上慈爱的笑容。他从小就告诉养父他想成为最好的剧作家,然后写下养父与养母邂逅的故事。——这个秘密一直作为他和养父两人之间的秘密,直到他收到了戏剧学院的书信离开的那一晚,养母才知道这个被藏了十多年的秘密。
我,还记得。
那一晚妈妈脸上的笑容。
她用兴奋的声音告诉我,一定要加油。
要成为最好的剧作家呦!
这样就能写下爸爸与妈妈年轻时相遇的爱情故事了呢!
——
直到因为感冒发烧的妹妹开始呕吐,他才意识到妹妹也有了相同的病症。
在妹妹发病的期间,母亲的好友尽心尽力的照顾兄妹。为只要一天不理会就不会吃任何东西的果戈里和妹妹精心准备热气腾腾的饭菜。带着妹妹去访遍名医,只为那虚无缥缈的,可以治好疾病的希望而到处奔走。其实在父母死后,那位好友就已经在尽力照顾妹妹了。
其实,她比这位哥哥更早就知道了妹妹身上的病症。
为了不重蹈父母的覆辙,果戈里也到处访问一些知名的医生,甚至听闻了东方神奇的医术后,不声不响的来到了东方寻找能够治疗这种疾病的医生。但无论两人有多么努力,所有找过的医生都非常无奈。
每味药都有副作用,每当妹妹为了不吃那些令人反感的药而大声哭泣之后,果戈里的心都沉到了谷底。每当看到所爱之人在痛苦中挣扎的模样,看护人都无法忍受内心之苦。
无论尝试了多少新药,用遍了各种方法,妹妹的病情都不见好转。在寻遍了一切助力,用尽了一切方法之后,终于,医生也无可奈何的放弃了治疗。
果戈里时时想到。或许是天上的父母不忍孤单,所以召唤妹妹上去陪伴他们,之后又想这个想法真的太过愚蠢。他去了父母的墓前,苦苦哀求父母不要带走妹妹,却没有得到已故之人的任何回应。
果戈里的精神渐渐地被逼到绝境。但更死心的,是母亲那位一直前来照顾的好友。疲于看护病情不稳定的妹妹,她来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少,不知不觉她就不再来医院了。到底真的只剩兄妹两人了。因为长期服药,女孩原本拥有牛奶中浮现出蔷薇般的色彩的脸庞,渐渐变得枯黄,消瘦憔悴。
仿佛带着甜味的蜜色头发也渐渐脱落。
只光是看看,都会觉得心里抽动着疼痛一下,真的是让人看着就于心不忍的样子。
最终,经过果戈里与医生反反复复的无谓争论,决定从此只给女孩儿注射镇静剂。因为不希望她那本就短暂的人生充满痛苦。
那之后度过了少许短暂而又温馨的日子。妹妹的脸上也有了久违的笑容。
他们维持着所剩无几的时光。
妹妹走的那日,天气很好。
那是在某个世界的色彩渐渐被褪去的晴朗秋天。透过医院的窗户,也能望见外边被染上了红与黄的树木。医院内的休憩场所设有的喷水池上,落叶静静地漂浮着。
枯叶飘零,落于水面,又随波轻摇,像互相吸引一样聚在了一起,即使失去生命也依然美丽。
妹妹看着它们,惊叹“好漂亮!”
“水的蓝色和落叶的颜色混在一起,真的好漂亮。喏,如果踩着那些落叶的话,在水池上走路就不会掉下去了吧!”
童真的想法。实际上因为身体的重力,是肯定会沉下去的。但果戈里并没有否定妹妹的想法。
“如果撑着伞,利用好风就更有可能了吧。”
他玩笑般地说道。哪怕只是一点,他也想娇纵已经处于生命尽头的孩子。
妹妹听到后,碧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开心的笑了。
“总有一天,我会走给你看喔。”
“在我们家旁边的湖上。”
“当金色的落叶覆盖在明镜般的湖面上的时候。”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喔!”
那之后,女孩儿一阵剧烈的咳嗽,安然的去了。
她只有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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